本文獲第十九屆林榮三文學獎小說三獎,後收錄於九歌 112 年小說選。 過年前的台北,十幾度下著小雨。我撐著傘在木柵動物園門口找到穿著黃色輕便雨衣的哥哥。 「啥物風共你吹來?還會找我來動物園喔!」難得他今天沒有穿宮廟衫。 「無啦!帶我朋友來踅踅|」他說得越來越心虛。 「喔!信主得永生的姼仔彼个。」現在才有機會好好看看哥哥,怎麼好像又更胖了。 「哭父啊,現在要說伴侶啦!」他向遠方人群裡穿著洋裝、眉清目秀的女生招手。我也回頭向她揮揮手。「我就和母仔講欲對你出來嘛。」還是一樣不會說謊。 「蔡豬哥欸!」他趕緊叫我閉嘴,不要讓他的伴侶聽到。 我在長頸鹿園區,看牠們用長長的舌頭跟樹上葉子舌吻。護欄把長頸鹿隔得好遠,距離讓我們的體型看起來相去不遠。但其實牠們好巨大,黃澄澄的鬃毛配上斑點,好美。 「你欲啉水毋?」哥哥從後背包拿出媽祖平安水。我接過水瓶喝了幾口。 (哪有人出來約會還帶自己家宮廟的聖水啊?) 「麒麟鹿敢會當燖補?」 這哪裡來的怪問題。「他們不同科,有鹿茸的是鹿科,牠們是長頸鹿科。」我拿起手機拍長頸鹿低頭的樣子。 「讀大學著是無仝,好有洨問。」雨變小了,他拉開輕便雨衣,從桃園悶到這裡的臭汗味撲鼻而來。我假裝沒聞到。「無啦,看你面色遮䆀,另工轉去乎阿母補一下。」我看了他一下。 「麒麟鹿相姦進前會喝對方的尿喔!」一般百姓最愛聽生物系的人講這種冷知識。 「幹,遮爽!啊下禮拜過年,你不找你伴侶來家裡吃個飯?」 喔。原來今天的主題是這個啊。「分手了。」「我今年過年不回家了,學校很忙。」 好像沒預料是這個答案。「喔,無要緊啦!」說完他跑回去找在涼椅上休息的伴侶。 (怕尷尬又硬要問,問個屁啊。) 離園時,雨過放晴後的夕陽拉長他倆的影子,信仰殊途的兩個人走到了一起。我好像可以再努力一下。 除夕夜外頭爆竹炸破八樓頂樓加蓋,震耳欲聾。電解質失衡的我一個人在地毯上痙攣。再次清醒好險只是大年初四。倒數第二次,一切都還來得及。 過完年三月份開學打工的錢沒來得及繳學費,沒差反正也沒有要唸了。四月份房租也還來不及繳。這間住了三年的套房只有七坪。床墊棉被衣櫃都是房東的,只有白色地毯屬於我。 最近有條流浪狗時不時來打擾。我確定一下落地窗外的露台,沒有人,窗簾拉了又拉確定掩實了。台北的頂樓加蓋就是很麻煩,大樓蓋得密不透風,昨晚他跳著隔壁頂樓闖入我的露台,眼神閃著光注視著我。我假寐,不動聲色,直到天曉才聞...